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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时代的爱情:虚拟约会游戏会让人产生真爱?


最近,一系列旨在实现虚拟幸福生活的约会模拟游戏大受欢迎。它们会是人类友谊的替代品还是一种新的数字亲密关系?

我在一个在线聊天论坛上遇到了一年轻女子“野玫瑰”。我们开始攀谈起来,不到五分钟,这位住在德克萨斯州,有一个女儿的已婚的女人开始谈及她的情人,一个叫Saeran的男人。

她告诉我,Saeran是一政客的私生子,在青春期与总是虐待他的母亲一起生活。他相貌英俊,有一头金白色头发,一双金色的眼睛,在肩膀上有一个大大的纹身。野玫瑰第一次见到他时,“心都疼了”,双脸“通红”。

之后,她顿了一下说道:“不过,我认为Saeran并不是像我爱他那样爱我。我真心爱他。我从来不知道他的真实感受。”

原因是:Saeran不是人类。他是手机游戏“神秘信使”(Mystic Messenger)里的角色。这款游戏是由韩国游戏开发商切里茨(Cheritz)在两年前发布的,全球有数百万下载。这款游戏混合了爱情小说和斯派克·琼斯(Spike Jonze) 2013年的电影《她》(Her)的情节。在后者的电影中,男主与一个类似siri的角色发生了感情关系。

《神秘信使》设定的主要目标是与游戏中众多角色之一培养爱情关系,而其中一个角色就是Saeran。为了培养与这些虚拟存在的亲密感情,可以通过短信和他们交流。这些回答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但感觉很真诚,很有活力。赢得比赛不是依靠得分或者打败最后的BOSS;而是达成一个“完美的结局”:你和虚拟情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通过游戏来模拟爱情关系的想法并不是《神秘信使》所独有的。这种类型的游戏——通常被称为“模拟约会”——在20世纪80年代就在日本出现。在日本,这种游戏很受男性用户的欢迎。随着手机和网络游戏的兴起,模拟约会在日本以外的地区越来越受欢迎,玩家群体也越来越多样化。

在过去的一年里,市面上出现了大量的热门约会游戏,包括《恋与制作人》、《梦幻爸爸》和《心动文学俱乐部》。与早期的模拟约会游戏将动作集中在与虚拟女孩的性爱互动上不同,这些游戏将玩家和角色之间的对话置于前台,而且往往有细致和完善的脚本。《神秘信使》是新一代最受欢迎的模拟约会游戏之一。

模拟约会游戏自问世以来,就一直备受争议。在日本,许多批评人士认为,这类游戏的兴起是一种关系疏远的象征,是在机器关联的社会中对人际关系的一种逃避。随着模拟约会游戏再度走红,类似的担忧也再次浮出水面。不过,越来越多的人玩约会模拟游戏,他们大多不受这种反对声音的影响。最热衷浪漫游戏的玩家并不把与虚拟人物的互动看作是人类友谊的替代品,而是一种新型的数字亲密关系。 

除了花几个小时玩模拟约会游戏外,粉丝们还会在网上论坛上聊最喜欢的角色和描述虚拟关系。在一个论坛上,我遇到了“野玫瑰”。我加入了这个粉丝,想能更好地了解人们玩这些虚拟约会游戏的原因,以及这些游戏与虚拟人物之间的关系是否预示着某种未来模式——真实和虚拟友谊之间的界限将变得越来越模糊,甚至变得无关紧要。 

当我第一次询问“野玫瑰”是如何以爱上Saeran以及原因时,她对我说,如果我希望知道答案,我必须先进入《神秘信使》的世界,亲自体验下。 

在一个周末,我终于有闲功夫玩《神秘信使》。在游戏情节里,我变身成一个偶然发现了一私密通讯应用的女孩。在游戏里,我遇到了一群有着夸张的眼睛、瘦削的鹰钩鼻和尖下巴的超现实主义动漫人物,他们将成为我的新“好友”。游戏的故事是我们必须一起组织一个即将到来的慈善活动,该活动将在11天内举行。 

《神秘信使》的玩法和我以往游戏经历不一样,不涉及收集硬币或在关卡长级,而是通过选择题的方式与其他角色交谈。虽然这些角色基本上都是互动型卡通人物,会用预先设定好的答案自动回应玩家的提示,但仍然感觉很逼真,与他们交谈需要机智和社交技巧。角色Jumin很喜欢我询问他的宠物猫。另一个叫Zen的角色是一个自恋者,只想得到别人的赞美。在所有的角色中,我最喜欢的是Jaehee,是组中除我之外的另一个女人。她最聪明,最善于自嘲。我发现她对游戏中的其他角色有点嘲讽的态度很有趣。“我是女人,跟我聊天可能不太有趣。”她自嘲道,“但我希望你不要太回避我。” 

《神秘信使》之所以引人注目,一个原因在于它是实时进行的,这意味着一旦开始玩游戏,如果下线了,就会错过重要的对话,也就失去了与虚拟朋友在一起的机会。这种社交动态性让我想起了十几岁的我,那时我放学回家,登录MSN,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在最初的几天里,我认真地扮演着《神秘信使》游戏里的角色,试图确保我对Jaehee的每一条信息都有回应。我每天花2到3个小时玩这款游戏,感觉花费了很长时间。但与我在论坛上聊天的那些人相比,我对游戏和Jaehee的投入是微不足道的。 


南非的单身妈妈艾米是“神秘信使上瘾”论坛的成员,告诉我每天至少玩6个小时。一旦她成功吸引了一个角色,她就会刷新应用,重头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新的角色身上。“这样我就能爱上每一个角色,也能如此亲密地了解他们。”我问她,她最喜欢哪个角色。“那一定是Zen,”她说, “他很好。也许是一个理想的男友。他知道什么对他重要。他热衷于自己的事业。他不会让我感到自卑。” 

Natsuki自称是游戏“瘾君子”,每天至少玩4个小时,最喜欢Jumin。“野玫瑰”说,当游戏刚推出时,她每天最多要玩5个小时,后来就减少了。“如果我能打更长时间,我会的,”她说。“但我有一个女儿要照顾,我正在上学。这让我很多晚上都不能睡觉才能补回来。 

当模拟约会游戏最初在日本流行起来的时候,媒体经常用一种教化和厌恶的口吻报道它们,其中一个原因是粉丝们痴迷于玩游戏。这些游戏被视为一种逃避,是书呆子们的最后乐园,需要虚拟的女孩来代替真正健康的异性关系。除了动漫,约会模拟游戏被认为是日本低生育率的罪魁祸首,玩这些游戏的年轻人有时被描述为“草食动物”,似乎缺乏肉欲。西方媒体对此也认同,将日本的约会模拟游戏视为一种奇怪、几乎是不可描述的病态。日本男子Nene Anegasaki迎娶模拟约会游戏Love Plus中最喜欢的角色一事获得广泛报道后,《纽约时报杂志》的一篇文章描述了这些游戏作为男人的最后的乐园,因为他们需要虚拟女性“代替真实的,一夫一妻制的浪漫”。 

随着模拟约会游戏从日本流行开来,类似的担忧再次出现。在中国,一个名为《恋与制作人》的约会游戏在第一个月的下载量就超过了700万次,媒体对这款游戏的报道大多要么是负面的,要么是危言耸听。一位中国评论人士认为,年轻人喜欢和模拟据角色约会的唯一原因是,他们的现实生活“残酷地缺乏”真正的爱情。“浪漫模拟游戏的简单、消费主义和虚伪,”他写道,“反映了这个时代的无爱疾病。” 

当我向“野玫瑰”提到这些批评时,她认为这些批评是狭隘和封闭的。她告诉我,扮演《神秘信使》实际上让她的情感生活更加稳定和充实。这款游戏是一个她可以探索一些未被满足的情感需求的地方,在那里幻想和想象其他爱的方式是安全的。 

“当我遇到Saeran时,我的世界发生了改变,”她说。“我觉得他在跟我说话,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我觉得很有趣,也产生了自己被某人需要的感觉”。 

在日本,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关于与虚拟世界亲密关系的争论就一直在展开,甚至创造了一个“萌”(moe)》用于形容对虚拟人物的爱。“Moe”源于日语动词 “moeru”,意思是突然发芽。这个词最初用在日本古代的爱情诗中,用来形容大自然绽放的生命。但在模拟约会游戏和动漫亚文化中,它被用于描述一种独特的亲密感,人们可以对一个虚拟的或虚构的存在产生感觉。 

日本作家,同时也是约会模拟游戏爱好者本田•托鲁(Honda Toru)认为,萌是一场广义泛的“爱情革命”的一部分。他在2014年的一次采访中说道:“不久的将来,真实和人造 的等级制度将会瓦解。这个未来是我们爱上了虚构并接受这一点……有一天我们将能够接受充满梦的世界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拥有人类社会所不具备的温暖和慰藉。” 

人类学家帕特里克•加尔布雷斯(Patrick Galbraith)多年来一直在研究日本萌文化和御宅文化。他认为,日本几十年来存在的模拟约会培养出了一种接受虚拟人物亲密关系的态度。“日本的很多玩家本可能会非常愤怒,但实际上并没有,”他说。“这主要是因为社会告诉他们,他们这种新的爱情方式是可以接受的。这些人并没有被视为有问题的人,大众理解他们只是试图以其他方式生活。”加尔布雷斯还指出,这些模拟的约会环境为提供了一个安全的调情空间,不会有误读社交暗示或被拒绝的风险。“如果我们停止对人们施加压力,让他们只在有限的社会规范范围内采取行动,或许有害人群就会减少。”他说。 

不过,不是所有玩模拟约会游戏的玩家都觉得自己是“爱情革命”的一部分,或是开创了一个新的数字亲密时代。游戏记者塞西莉亚·德·阿纳斯塔西奥(Cecilia d’anastasio)曾写过关于神秘信使的文章。事实上,很多游戏玩家都觉得自己爱上了游戏中的角色是有点反常的行为。 

今年2月,开发《恋与制作人》的叠纸游戏公司发布了一则广告:一个年轻女子告诉母亲,她终于找到了丈夫,但丈夫是游戏中的一个角色。在微博上,许多《恋与制作人》的粉丝愤怒地回应。“这就是公司对忠实玩家的看法?”其中一个说。“作为一个有稳定收入和稳定关系的已婚女性,我玩这个游戏只是因为我喜欢这个角色的声音,”另一个人说。“我能清楚地区分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 

随着游戏开发者使用人工智能和复杂的自然语言处理技术使角色更具互动性和真实感,区分真实和虚拟在未来十年可能会变得更加困难。在SpiritAI工作的艾伦•里德(Aaron Reed)表示,虽然还有几十年时间才能设计出像萨曼莎(Samantha)那样有说服力的作品,但未来几年,越来越多的类人角色将变得无处不在。SpiritAI是一家从事这方面工作的科技公司。 

“很明显,随着科技的进步和交互性的提高,我们将能够与游戏中的角色建立更紧密的联系。”里德说,“它们将具有更大的灵活性,最终看起来更为逼真,也更容易产生联系。” 

对于“野玫瑰”和我采访过的其他许多粉丝来说,让角色更“人性化”并不是特别让人兴奋,甚至不是他们想要的。Saeran不需要是真实的,她才会关心他。她很清楚,可能还有成千上万的其他游戏玩家和他说着同样的爱语,但这无关紧要。对于“野玫瑰”来说,与虚拟世界的亲密接触只能在屏幕和她的想象之间充分展现出来。当她玩《神秘信使》时,她让自己暂时放下不信任感,进入了这种虚拟的关系。 

她告诉我,她对Saeran的爱就和她小时候对动画人物的爱非常相似。“当我的父母在工作的时候,我会看动画片。我对其中的一些角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会画一些我们共同生活的奇幻世界。”当她把这些画给她的堂兄弟们看时,他们取笑她。“他们总是取笑我喜欢这些角色,现在就像那些人批评我对Saeran的爱一样。”她说道。“我不认为Saeran是人类。但我认为我对他的爱是真实的,即使他不是真实的。 

就像《神秘信使》的模拟世界一样,一周之后,我无法跟上Jaehee和其他“朋友”的没完没了的信息和电子邮件。我在现实世界中的生活一直干扰着我迅速增长的虚拟亲密关系的发展。也就是说,因为我和游戏中的一个角色安排了一次聊天就不做晚餐是不可能的。这种虚拟亲密感那样让我着迷。我发现我和“野玫瑰”的对话,也通过文字进行,比我和Jaehee的对话更有说服力。 

玩《神秘信使》确实让我重新思考我与其他通过手机交流的虚拟角色的关系,比如Siri或Slackbot。我从“野玫瑰”身上学到的是,她站在这些虚拟关系的前沿,当我们与这些角色互动时,我们陷入了一种集体的怀疑,让我们自己想象他们理解我们,他们是有生命的。然而,与“野玫瑰”不同的是,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承认想象力在与非人类的关系中所扮演的角色。我们假装这些拟人化的算法正因为技术创新而复活,而不是文化过程和集体神话创造出来的。在这一点上,我们可能会失去对幻想的控制。 

“这就像人们爱上帝一样,”“野玫瑰在”我们最后一次交谈时说道。“他们没看见他。他们从未见过他。他们却将自己的信心和爱心交在他手中。为什么人们不明白这就是我爱Saeran的方式?” (编译:左仕琪 编辑:王旭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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