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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慈善机构:我们都是世界的孩子


Cecile Trijssenaar曾是一名新闻记者和纪录片制作人,奔走于亚洲、非洲各国。身为一个跨国领养母亲,她在2007年建立了国际领养指导中心(IAG),为跨国领养家长提供帮助,开放了最初为数不多能够提供相关信息的网站和交流平台。



《华闻周刊》:英国家庭在收养中国儿童的过程中,是否面临困难?形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Cecile:在英国生活的家庭,如果想要领养一个在外国的需要关爱的孩子,他们首先想到的都是中国,因为人们普遍认为在中国有很多孩子需要寻找新家。但现在不同了,中国在变,独生子女政策也在变,相关机构也更倾向于将被遗弃儿童放在本地家庭中寄养。从中国领养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最长可能需要用7年的时间,平均起来一般也至少需要4-5年之久。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领养中国儿童还只要18个月左右的时间办理手续,但自那之后,时间就越来越长。

中国方面审理领养的程序效率很低,并且经常变更相关的规定和限制,让领养家长难以适应并及时顺应改变,很多人都没能坚持下来,而且等到手续齐全的时候,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并且中国有关机构也不断地告诉外国领养机构和家庭:“我们没有足够多的健康孩子等待被领养。”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说明中国福利院中的待领养孩子越来越少了。

在另外一个“特殊关注项目”中,外国家庭可以领养有残障或严重疾病的中国儿童,这些孩子可能有残缺的肢体或五官。这个项目是最近才对外国开放的,相对比较成功,让这些不容易  “被选中”的孩子们能够优先得到重获幸福的机会。

《华闻周刊》:那么英国这方面的领养系统是否完善和健康呢?

Cecile:英国领养系统可以说是非常差。如果与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的领养系统作对比,你会发现英国每年领养儿童不到200例,但欧洲其他国家能多达4000例。原因是英国政府不“情愿”因为英国居民收养来自其他国家的儿童而增加移民,于是将收养国际儿童的成本提高,不提供给你任何帮助信息,让领养国际儿童变得十分困难。当英国家庭渴望领养儿童时,政府提供两套系统,一套用于领养本国儿童,另一套用于跨国领养。

《华闻周刊》:在你看来,领养本国儿童是否比跨国领养更加容易可行?

Cecile:我个人认为,所有的孩子都需要一个家和爱他们的父母。在英国,我们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帮助儿童的系统,这里有完善的寄养制度和福利制度,社工和慈善机构也为孩子们提供支持。但是在有些国家,在福利院和福利机构的儿童并不是很幸福,我本身也从俄罗斯领养了一个孩子。据调查,俄罗斯有21%在福利院生活过的孩子都活不过21岁,因为他们往往16岁就被“赶”出来了,没有知识和钱,不知道如何与其他人和社会接触交流,十分可悲,他们十分需要帮助。

《华闻周刊》:英国家庭领养中国儿童的主要原因又是什么?

Cecile:当一个家庭想要领养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们不会考虑孩子来自哪里,无论是中国,还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他们只看到了这个孩子没有父母需要关爱。以我自己为例,我住在大房子里,我常常会想,有那么多没有家的孩子现在正生活在孤儿院中,这太不合理了。于是我想到,至少我可以给他们一个家。每个家庭领养的原因都不同,有些父母是因为无法生育,也有很多家庭本身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但同时也想给其他不幸的孩子一份“礼物”——温暖的家。

《华闻周刊》:在一个家庭中,既有亲生子女又有领养子女的情况是否或多或少会对家庭稳定有所影响?

Cecile:这应该和父母教育子女的方式有很大关系。在英国,一般规定是领养子女与本来家中的子女年龄相差至少2岁。选择领养儿童的家庭也都清楚明白,要平等对待所有的孩子,领养的子女和亲生子女并没有什么不同。

家长也会教育他们的子女,虽然面貌不同,语言不同,但是在一个家庭中,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样的,这样潜移默化的教育会减少领养子女的不适应感,也会让亲生子女完全接受新加入的兄弟姐妹。不过每个人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感的需求程度都不同,我认识一名从秘鲁被领养来英国的女孩,她一直难以见到与她外貌相似的人,当她回到秘鲁时,见到那么多与她一样的人群她十分激动。

《华闻周刊》:那你认为领养家庭组成的社区组织如何才能帮助儿童和家长适应新的生活?

Cecile:我们的中国领养小组有900多个成员,这些家庭定期会举办聚会,家长们相互帮助,孩子们也可以相互认识。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在孩子成长过程中不断给他们支持,让他们交到一些有着相似经历的朋友。

《华闻周刊》:如何让跨国领养的孩子既能在新的环境下快乐成长,同时又能接触到原住国文化呢?

Cecile:领养孩子的同时,与他(她)来自的国家和文化建立一个健康良好的连接也十分重要,家长会向孩子讲述他(她)的民族传统和文化,有的孩子会对这些话题很感兴趣,但有的时候孩子并不能够完全接受,会对家长说:“我不想再听这些了,我是一个英国人。”曾经有两个女孩来我家做客,她们一个来自秘鲁,一个来自巴西。我为她们准备了一盘饼干,来自秘鲁的女孩聊天的时候一直在强调身份认同感,但是当她们要离开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她们谁都没有吃盘子里的最后一块饼干,而不好意思吃掉最后的食物却是一种非常英式的做法。当我提出这点时,她俩都笑了,因为她们自己也意识到了英国的成长生活已经将她们塑造得非常“英国”了。当然了,我们都是世界的孩子,很多家长会带着领养子女回到他们出生的国家,参加文化遗产旅行或者寻找他们的亲生父母。我的儿子刚刚11岁,他就经常跟我表达想回俄罗斯看看的愿望。 

也有人很多表达这样一种观点,跨国领养会让孩子离开之前的文化环境,从而无法收到文化熏陶。但是你要知道在福利院里,孩子们原本也难以接受最好的教育,不能阅读书籍或吟诵诗歌。

《华闻周刊》:家长在跨国领养儿童之前需要储备哪些领养后照顾子女的知识?

Cecile:每个孩子的情况都不同,但家长首先要清楚:孩子可能会有不同程度的生理或心理问题,而家长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充分接受并努力治愈他们。等待领养的孩子大多来自一个非常差的生活环境,与自己的亲生母亲被迫分离,这份伤害是很难完全愈合,有的孩子的心理创伤可能非常严重。我的儿子就十分害怕与我分开,我要去商店买东西,让他在车里等我都会使他变得十分焦虑,总是问我:“你去哪?你去哪?”我认为,家长首先要自我教育,通过参加课程知道领养子女可能会面临什么问题,当他们咬人或生气的时候,不要觉得他们是“很坏的”孩子,那只是因为他们恐慌害怕,家长要时刻有意识地去衡量和斟酌如何与这些“受过伤害的”孩子们相处。另外存在一个问题——领养后的养育十分昂贵,虽然地方政府能够提供一些帮助,但仍然远远不够。慈善领养机构也可以通过组织论坛、聚会、讨论等方式能够为家长提供交流和学习的平台。

《华闻周刊》:你身边是否出现过家长未能很好地履行照顾跨国领养子女的情况?

Cecile:我身边没有这样的例子,但我知道这种现象的确存在。尤其在跨国领养中,家长投入了更多的金钱和精力来从其他国家领养孩子,所以除非情况变得“极其极其极其”差,家长才有可能会放弃自己的领养子女。我曾听过,有一个从罗马尼亚领养到英国的孩子因为精神健康问题,最后被父母送进了儿童福利中心,他们每天都去探望她。待领养的孩子都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所以希望父母领养前还是做好准备。英国本地领养相对会较少出现这样的家庭问题,因为有很多机构和社工在监督家长,但是跨国领养就全凭家长的自我管理。

《华闻周刊》:曾经有一些评论认为,很多在福利院待领养的孩子实际上并不是孤儿,甚至是被从父母身边强行带走的,这种现象是否存在?

Cecile:福利院的孩子有些的确不是孤儿,他们应该算是“被社会遗弃的孤儿”,因为被遗弃、忽视或虐待而进入福利院,特殊情况下,国家也会因为父母未能很好照顾孩子而将这些孩子带走,全球一共有2500万这样的孩子生活在福利院中。以俄罗斯为例,超过70万的孩子生活在福利院,但仅有极少的一部分能够被领养,因为大多数孩子由于家庭贫困而被父母“寄养”在福利院,父母每隔3年也会来探望一次。每个国家的政策都是尽量让孩子与自己的亲生父母更近,尽量在本国找到领养父母,最后才会考虑跨国领养,中国政府也十分倡导这样的政策。但是也存在不了解跨国领养复杂性的人将这一问题提升到政治层面,在尼泊尔就经常有人控诉:“我的孩子被强行领养至其他国家,我要要回我的孩子,因为我仍然很爱她。”这样的情况有可能是和其国内政治有关,民众希望政府更加透明,于是跨国领养问题被提出来作为有力论据。对于跨国领养父母和机构来说,贩卖儿童之类的指责是我们最不愿意听到的,正规领养要经历不知道多少层复杂的手续,而儿童贩子将孩子们锁在房间里,等待合适时机寻找买家,二者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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